乌尔善导演的封神三部曲的第一部《朝歌风云》已经上映。初刷惊艳，二刷仍然有味。

(资料图片)

我对《封神》的制作背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导演乌尔善曾带领团队请教过《指环王》的拍摄经验，采纳了三部曲同时拍摄的做法；怪不得我在观影时即隐约觉得有几分《指环王》的味道；芦苇是编剧指导，而芦苇正是电影《霸王别姬》的编剧。我特意翻出当年的那本没有认真读过的《中国法律思想史纲》，重温“奴隶社会夏、商、周时期的法律思想”——那遥远的以青铜器和甲骨文闻名天下的殷商，奉《封神》之名，以一种瑰丽的形象复活在电影银幕，颠倒众生。至少我为它颠倒了几天。

一、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中国法律思想史纲》里枯燥的文字此时有了鲜活的光影注释。

玄鸟就是燕子，它不是在我阳台胡乱搭窝孵蛋的环颈斑鸠，也不是叽叽喳喳的浅薄麻雀。为何选择燕子作为部落图腾，也许是燕子飞得足够高，每年南来北往地迁徙，守信归来。或许有一天早晨殷人先祖睁开眼睛所听到的第一声鸟叫便是燕子的呢喃。这世间并非一定有必然的道理可讲的。

商受命于天，既然是天生下来的，与天有血缘关系，殷商的路数那是相当的粗，在敬畏上天和神明的初民眼里，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他们几乎做梦都没有想过，这只地位尊崇代表着天的意志行事的玄鸟，有一天也是会从高高的神坛上掉下来化为历史的尘埃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电影开篇便是一场气势恢宏的冀州攻城。战争是仅次于祭祀的国之大事，想一百名奴隶用作人祭。人祭的场景过于血腥和残酷，那就以殷寿登基之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用二百人牲来祭天！至于奴隶们是否在临死前瑟瑟发抖，史家是不会记录在案的。因为奴隶不能算是人，他们仅仅是劳力，无异于牛羊的祭祀物。

比干还用甲骨占卜，卜辞就刻在甲骨上：上九，伐冀州，善。

甲骨文原来是殷商时期人与神鬼的聊天记录啊。神鬼深不可测，而甲骨容易烧断，殷商初民也不怀疑是甲骨的质地出了问题。就在殷寿以阴谋的手段登基那天，比干焚烧的甲骨断裂，预示天谴来临。

冀州攻城之始，殷寿出场即是高大、矫健、神武，能征善战，心机深沉。值得称道的并非是攻城战的场面描写。古代攻城战，大家可以参照电视剧《琅琊榜》的九安山猎宫攻城，九安山猎宫攻城就已经拍得很好。花了大制作无非是场面更加宏大，更加壮观，衬托主帅殷寿以十分冷酷且蛊惑人心的口吻，使冀州质子苏全孝在冰天雪地的冀州城下心甘情愿赴死“做殷寿最勇敢的儿子”。殷寿善于离间人心的阴狠已经暂露头角，龙德殿逼迫四伯侯子弑父则是豪华升级版。

费翔到了62岁仍然帅气逼人，十分符合《荀子·非相篇》“纣王长巨姣美,天下之杰也”的描写。二、狐狸精苏妲己

苏妲己是家户喻晓的狐狸精。冀州城破，人亡。苏妲己用簪子刺死自己。九尾狐因殷寿的鲜血破了轩辕坟的五百年的封禁，横空出世，附体于苏妲己。狐狸苏妲己的出场是商业大片惯有的丝滑手法。

狐狸苏妲己有疗愈伤口的特异功能，她品咂了殷寿的血，就已经看透了他的心。（她就像我的狗拉开，闻一闻人的味道，就可以知道这人是否有可能给它骨头。）他的欲望流淌在鲜血中，他要成为全天下的王。狐狸苏妲己说：我可以帮你。在酒池中，狐狸苏妲己又说，如此美好的身体，杀了，岂非可惜？狐狸这么有用，殷商先祖为何要封禁九尾狐于轩辕坟？看来狐的地位远远低于神、鬼。殷商的狐游走于鬼神之外，人人得以杀而诛之。可惜诛之不能，只好封禁之。而狐遇见殷寿，殷寿注定是王朝的另类，他杀君弑父，焚毁宗庙，言而无信，他喜欢长夜欢饮，酒池肉林，纵情声色，他就要这样淫荡放逸，无法无天。

苏妲己只不过是一枚欲望的放大器。苏妲己不再是《封神演义》里，男性视角中的千古红颜祸水。苏妲己是一只努力求生努力过上人间好日子的精致功利主义者的狐。从狐狸的角度来讲，忠于主人，热爱修仙，这点追求一点错都没有啊。这简直就是一只上好的狐狸，何况它还会医治人，使人复活。三、文王拘而演周易

西伯侯姬昌喜欢土地的踏实，麦子灌浆能带给他饱满的喜悦。他大概率不喜欢朝歌的繁华。他没事做就排练耆草算来算去，他与比干用焚烧甲骨占卜，分属不同的占卜流派。他按照卦象准备未来三年的粮食以应对饥荒；有一次的卦象显示出朝歌有朝一日必然要倾覆，兴起的是另外一座宏伟大都，隐约指向与他的家族有关；最近一次的无妄之卦显示帝国已经出现了杀父弑君的金殿喋血。他控制住了他的惊讶，仍然做一个谦卑之人，他的理想就是好好种麦子，让治下百姓每天都能吃饱肚子。

他喜欢他的两个儿子，大儿伯邑考温文有礼，小儿姬发英勇无畏，姬发的理想就是要成为一个大英雄，皆好。他觉得儿子们都是上好的麦子，值得爱。伯邑考作为世子留在西岐封地，姬发去了朝歌当质子。他是慈爱的父亲，有仁德的伯侯，与残暴癫狂的殷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西岐的农夫们在姬昌要去朝歌觐见已经是纣王的殷寿时，立在麦田边依依送别，画面温馨美好和谐，已经昭示着朝代即将更替之际，新的天选之子已等在历史舞台的幕后，就等着锣鼓敲响粉墨登场，杀声震天，摧枯拉朽地上演“武王伐纣”。

在来朝歌的路上，他以他一贯的仁心，在诛妖小分队哪吒杨戬要除妖之际，救了一个样貌古怪大概率是妖邪的婴孩，就是后来的雷震子。雷震子被戏称为昆仑速递公司的哪吒杨戬送往昆仑。姬昌的仁，是无处不在的。后来就演变成西周的“君权神授，以德配天”。李雪健是很好的演员，也许周文王就是那样一位蔫不拉几讲话气若游丝的一位老头。

在朝歌的女娲庙，姬昌遇到了同样去朝歌觐见的南伯侯，东伯侯，北伯侯。四方诸侯居然在女娲庙热烈地聊起谋反的话题。姬昌是洞见天机的人，他只是说无妄的卦象，他只陈述事实，他不发表意见。

姬昌被纣王关押起来。在坐牢期间，他更加地没事干，他把“算命”这件事变成了一种行为艺术，用来激励处于困境中的人们。而现在人们还常常误解，以为不断地占卜，掷铜钱，便可以逢凶化吉，非富即贵。

姬昌同时还是一个思想启蒙者，他的小儿子姬发在朝歌当质子日久，已经忘记他的父，他的精神上的父是那个盖世无双的纣王，他自称为殷商御前侍卫姬发。姬昌告诉姬发，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四、杀君弑父

杀君弑父的人总是鼓动别人也干杀君弑父的事，干了坏事好歹也要拉人一起下水。龙德殿上，纣王煽动东南西北四伯侯的儿子们杀父。他的理由是父亲们都不爱儿子，故而质子是被父亲们所抛弃的卒子。同时，许以高官爵位加以诱惑。

崇应彪第一个举剑击杀北伯侯，没有犹豫，但痛哭，也许他是父不得宠的儿。第二个南伯侯之子举剑刺向殷寿，被殷寿一剑刺死，南伯侯大叫一声“儿啊”，也被殷寿杀死。东伯侯见其子犹豫不杀，挺身触剑锋而亡，死前说：活下去。姬发扔下剑，跪地，说，姬昌捏造卦象，杀了姬昌百姓不能明真相，应当让他当众认罪。于是姬昌下狱。此段有莎士比亚戏剧的感觉，我尤其赞赏。姬发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成功地跳脱出了要么杀父、要么不杀发的两难选择，他以开拓性的思维成功地维护了特定环境下，人的忠孝可以两全。冀州苏护的两儿子，苏全忠，苏全孝也起的有意思，叫成忠孝，反而忠孝不能全。五、仙界是负责搞笑的

神仙们的作用是使人起死还生，或者播弄一些法术。或者负责搞笑。杨戬哪吒被人戏称为昆仑山打包速递公司，二人搭档运送刚出生不久的雷震子，以及已经身首异处的殷郊。申公豹的名法术是砍下自己的头，在空中飞来飞去谈笑自若。雷震子见风即长。太乙真人，元始天尊们只在空中结阵冥想。冥想中空中现种种相，种种色，皆预示未来的发展。这些，都激活了小时候看连环画所得的印象。

姜子牙是一个混迹市井的人间老头，黄渤演出了喜剧气质。

姜子牙最震撼人心的一句话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史诗与神话，恢弘叙事与戏剧张力，严肃与调笑就这样融合在一起，使人惊喜赞叹，回味无穷。好的电影同时使人愿意提笔写下些许。

作者：褚玮海 ，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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